2025/05/09

我們反的不是政策,是不被傾聽──為何民主機制也會讓人覺得無助?

在民主社會中,民眾參與被視為治理的核心價值。然而,許多人卻在參與政策制定後感到無力與冷漠,這種現象在台灣尤其顯著。2025年4月,台灣政府針對《勞動基準法》修法舉行了一系列公聽會,試圖調整勞工工時與加班費計算方式。然而,許多勞工團體在參與後表示,公聽會只是「形式上的參與」,最終政策仍未反映民意。這不禁讓人思考:為何民主機制仍會讓人感到無助?本文將從民意參與形式的虛化、制度疲乏,以及「參與感匱乏」下的集體冷感三個面向進行探討,並以心理學與政治學理論為基礎,分析這種現象的根源與影響。

一、民意參與形式的虛化:例行公聽會 vs 真正共創

民主的核心在於民眾的參與,但當參與淪為形式時,民眾的聲音往往難以真正影響政策。以2025年4月台灣《勞基法》修法為例,政府舉辦了多場公聽會,邀請勞工團體、企業代表與學者參與。然而,根據《自由時報》(2025年4月15日)報導,許多勞工團體批評公聽會只是「走過場」,因為會議時間短暫(每次僅2小時),參與者發言時間受限(每人3分鐘),且最終修法草案幾乎未採納勞工意見。這種形式化的參與並非特例,而是台灣政策制定中常見的問題。

從政治學的角度看,這種現象與「象徵性參與」(symbolic participation)有關。Arnstein(1969)在其「公民參與階梯」理論中指出,參與形式可分為不同層次,從「操控」到「公民控制」。台灣的公聽會往往停留在「告知」或「諮詢」層次,而非真正的「共創」(co-creation)。民眾雖被邀請參與,但缺乏實質影響力,導致參與感被虛化。心理學上,這種「知覺控制感」(perceived control)的缺乏會引發無力感(learned helplessness),民眾可能因此對民主機制失去信心(Seligman, 1975)。

二、制度疲乏:民主機制的僵化與低效

除了參與形式的問題,民主機制的僵化與低效也導致民眾感到無助。以台灣的環境政策為例,2025年3月,政府推動「2050淨零排放」計畫,並舉辦多場公民論壇。然而,根據《聯合報》(2025年3月20日)報導,許多參與者表示,論壇提出的建議(如加速發展再生能源)未被納入最終政策,原因是「預算分配已定,難以調整」。這種「制度疲乏」(institutional fatigue)反映了民主機制在執行層面的低效:民眾的意見雖被聽取,但因官僚體系的僵化而難以轉化為實際政策。

政治學者 Fukuyama(2014)指出,民主制度的低效往往源於「過度程序化」(over-proceduralization)。在台灣,政策制定需經過繁瑣的程序,包括跨部會協調、立法院審議等,這些程序雖旨在確保公平,卻可能導致民眾的意見在層層程序中被稀釋。從心理學角度看,這種「反饋延遲」(delayed feedback)會降低民眾的參與動機,因為他們無法立即看到參與的成果(Bandura, 1997)。長此以往,民眾可能陷入「制度性冷漠」(institutional apathy),對政策參與失去興趣。

三、參與感匱乏下的集體冷感

當民眾的參與感長期匱乏,集體冷感(collective apathy)便隨之而來。以台灣2025年4月的《勞基法》修法為例,許多勞工團體在公聽會後選擇退出後續討論,甚至拒絕參與政府舉辦的「勞資協商會議」。一位勞工代表在《中央社》(2025年4月18日)訪問中表示:「既然我們的聲音不被重視,參與又有什麼意義?」這種冷感不僅是對單一政策的失望,更反映了對民主機制整體的不信任。

心理學上的「社會學習理論」(Social Learning Theory)可以解釋這種現象(Bandura, 1977)。當民眾反覆體驗到參與無效,他們會從他人的冷漠行為中學習,進而內化這種冷感,形成「集體無力感」(collective helplessness)。政治學者 Putnam(2000)則指出,參與感匱乏會削弱社會資本(social capital),導致公民對公共事務的參與度下降。在台灣,這種現象尤其明顯:根據《台灣選舉與民主化調查》(TEDS, 2024),民眾對政府政策參與的信任度從2019年的45%下降至2024年的32%,顯示參與感匱乏已成為民主運作的隱憂。

四、如何重建參與感?

要打破參與感匱乏與集體冷感的惡性循環,政府需要從制度設計與心理層面雙管齊下。首先,應提升參與形式的實質性,例如採用「審議式民主」(deliberative democracy)模式,讓民眾參與政策設計的早期階段,而非僅在政策定案後進行諮詢。其次,政府應加快反饋速度,確保民眾的意見能迅速轉化為可見的改變,例如公開意見採納的比例與理由。最後,從心理學角度看,政府可以透過「增強知覺控制感」(enhancing perceived control)來重建信任,例如公開透明的參與流程,讓民眾感受到自己的聲音確實被聽見(Seligman, 1975)。

結論

民主機制本應賦予民眾參與的權力,但當參與淪為形式、制度僵化低效時,民眾的無力感與冷漠便隨之而生。台灣的《勞基法》修法與「2050淨零排放」計畫案例顯示,民意參與的虛化與制度疲乏如何削弱民眾對民主的信任。參與感匱乏不僅是制度問題,更是一種心理挑戰。只有透過實質參與、快速反饋與透明溝通,政府才能重建民眾的參與感,讓民主真正成為民眾的「共創」過程,而非冷漠的代名詞。

文獻參考

  • Arnstein, S. R. (1969). A Ladder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.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Institute of Planners, 35(4), 216-224.
  • Bandura, A. (1977). Social Learning Theory. Englewood Cliffs, NJ: Prentice Hall.
  • Fukuyama, F. (2014). Political Order and Political Decay: From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to the Globalization of Democracy. New York: Farrar, Straus and Giroux.
  • Putnam, R. D. (2000). Bowling Alone: The Collapse and Revival of American Community. New York: Simon & Schuster.
  • Seligman, M. E. P. (1975). Helplessness: On Depression, Development, and Death. San Francisco: W. H. Freeman.
  • 《自由時報》(2025年4月15日)。「勞基法修法公聽會惹議,勞團批:只是走過場」。
  • 《聯合報》(2025年3月20日)。「淨零排放計畫公民論壇,民眾意見難納入政策」。
  • 《中央社》(2025年4月18日)。「勞基法修法爭議,勞團退出協商會議」。
  • 《台灣選舉與民主化調查》(TEDS, 2024)。「民眾對政府政策參與信任度調查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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